回程路上, 周芽睡了一覺。

她昨晚太緊張了沒睡好, 剛好在車上補眠, 等她醒來的時候，窗外是一片片綠油油的稻田，這是快到海安了。

“醒了？”

“嗯。”

她往前坐直了身體, 摸出水壺喝水，快四點了, 她看著外面的水田, 笑道：“這一片好像是稻田養殖小龍蝦的基地, 小龍蝦快上市了吧。”

“你想吃的話，隨時都有, 明天帶你去吃。”

周芽笑：“比起吃小龍蝦，我更想抓小龍蝦……”

“你行，你野。”周轅說著側眸看了她一眼，她剛睡醒的樣子懵懵的傻傻的, 淺笑嫣然自帶柔光，特別美，看得他心癢，他馬上轉移話題適時止癢, “我先送你回學校, 然後我去給你奶奶送信，最後去酒店……”

周芽詫異：“你去給我奶奶送信？”

“是啊, 你知道你奶奶認識沈家的人嗎？”

“什麽沈家？”周芽有點懵。

“沈念初家裏啊。你奶奶讓我帶一封信給沈念初爸爸。”

周芽更懵了，她奶奶怎麽會認識沈家的人呢？有什麽她不知道的故事嗎？

“沈念初爸爸不是在北京嗎？”

“據說最近在海安。”

“我奶奶怎麽知道的？”

“我也好奇。可能是故交吧, 你還小所以你不知道。”

周芽微微鼓了股嘴，心裏有點點不安，對於她跟周轅談戀愛的事，奶奶的妥協就不太正常。

她已經做好了持久戰的準備，誰知道奶奶直接送上一面白旗，這不是她奶奶一貫的風格，她忐忑了。

周轅看周芽陷入沈思，問她：“想什麽？”

“我奶奶有跟你說那封信是什麽內容嗎？”

“沒有說。信封很輕，應該挺言簡意賅的，不是長篇大論的事。”周轅看周芽那擔憂的小眼神，不忘安慰：“你奶奶說信裏的內容跟我家沒關系……應該不會影響我們兩個。”

周芽還是滿腦的疑惑：“我奶奶怎麽會跟沈叔叔認識呢？”

“到時候我幫你問問。”

周芽乖乖地應著，心裏惴惴不安感覺有事要發生。

周轅把周芽送回學校後，便直接往沈家開去，走到半路他想起來，這個點沈叔叔可能不在家，便想提前給他通個電話確認一下，拿起手機才發現自己沒有沈叔叔電話號碼，只好打給媽媽。

陳佳荷此時正在酒店張羅周家二老金婚晚宴的事，她接到周轅電話，催他早點到。

“我晚點就過來。媽媽你有沈昉叔叔的電話號碼嗎？”

“有啊，怎麽了？”

“我有個東西要給他，你把沈叔叔電話發我。”

“好，等會兒發你。”陳佳荷奇怪，兒子跟沈昉因為差著輩分，平常也沒聯系，怎麽突然要給他送東西，便問：“你有什麽東西給沈叔叔？”

周轅早料到媽媽會追問，已經備好說詞：“沈念初同學有東西要我轉交給她。”

陳佳荷也不疑有他，便說：“我這就發給你。你送完東西趕緊過來。”

很快，陳佳荷把沈昉的手機號碼發過來了，電話撥通後得知，沈叔叔此時在城南公安局辦事沒那麽快回家，周轅便把信給他送到公安局。

半個小時後，周轅到了公安局停車場，沈叔叔沒下來，派了助理來取信。

因為莊奶奶叮囑了要他把信親手交給沈昉，所以他沒把信給助理，而是跟著助理送到樓上去。

在一個沒有門牌的辦公室裏等了十多分鐘，沈昉急匆匆進來。

沈昉跟周轅爸爸年紀相仿，不過看上去要更淩厲一些，他進來看到周轅，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，讓他坐下。

“沈叔叔，我就不坐了。我把信交給您就走。”

沈昉好奇，“什麽信一定要親手交給我。”

周轅把牛皮紙信封遞給沈昉，信封上沒有字，沈昉當即拆開了，打開發現裏面有一個小小的塑料密封袋，密封袋裏有幾根頭發。

周轅看傻眼了，莊奶奶這是怎麽回事？怎麽千裏迢迢讓他給人送頭發來了。

沈昉再仔細查看信封，裏面有一張紙，展開寫著幾個娟秀的字：去做親子鑒定。

沒有稱呼，沒有落款，就這簡單的六個字。

但是越簡單，內涵越大。

沈昉內心有些激動，能讓周轅來送信的，絕對不是簡單的人物。

但他畢竟是經歷過風浪的人，他來海安尋女，一直很低調，不過這幾天在婦幼醫院和兒童醫院來回調查，知道的人也不少，這兩天接的電話很多，親子鑒定做了不下十個。

失望已經在他內心積累起一層層的保護膜，他壓抑著激動，問：“這封信是誰讓你給我的？”

周轅沒看到信紙上莊奶奶寫的內容，他看沈叔叔表情還挺淡定，也沒多想，只如實交代：“周芽的奶奶。”

“周芽的奶奶？周芽？”

周轅：“我女朋友……”

沈昉並不知道周轅的女朋友是誰，但是他自己回想周芽的名字，倒想起來了：“哦，那小丫頭……”

他突然激動了：“你有她照片嗎？”

周轅不明白沈叔叔怎麽突然那麽激動，還要看周芽的照片，這跟周芽有什麽關系？他不想讓周芽無故被牽扯進來。

沈昉見周轅眼神中有遲疑，忙把信給周轅看。

這簡單的一行字，讓周轅傻眼了，再一看那密封袋裏的幾根頭發，聯想起中午莊奶奶讓周芽梳頭，再一聯想周芽的身世……但是，也不對，沒聽說沈家丟了孩子啊。

沈昉直接給他撥開迷霧：“你可能還不知道，念初不是我和你方阿姨的女兒，孩子出生之後因為種種原因被抱錯了，我這次回來就是要找親生女兒的。”

周轅似乎有點明白是怎麽回事了，他也有些激動，忙拿出手機打開一張他今天回來之前給周芽拍的照片，一張笑容燦爛的鵝蛋小臉，烏黑的雙眸，淺淺的梨渦，乖巧而靈動。

沈昉手微微一振，他以前就說過這孩子像他妹妹，他怎麽就把這個那麽重要的信息給忘了。難道這是老天爺冥冥之中把孩子送到他身邊的？

他快速轉身打開門，對著門外輕聲吩咐：“打電話給親子鑒定基因檢測中心的莫主任，讓他留人加班，說我有樣本要馬上檢測。”

難得看見領導這麽著急，門外的秘書忙緊張地應了一聲。

沈昉低頭看著手中密封袋的頭發，有點擔心這頭發不是個合格的檢測樣品，剛好秘書撥通了電話，他把手機拿過來要跟檢測中心的莫主任聊幾句。

莫主任問：“有幾根頭發？”

“三四根。”

莫主任又問：“頭發有毛囊嗎？”

“毛囊？”沈昉瞇著眼睛低頭細看，室內光線不足他自己重覆了一遍：“有毛囊嗎？”

周轅眼尖提醒他：“有毛囊。”

沈昉對著電話那頭說：“有毛囊。”

“先送過來檢測，不行再換樣本。”

“半小時左右送到。”

掛了電話，沈昉跟周轅說：“小轅你跟我一塊去。”

如果周芽真是他女兒，周轅能夠第一時間給他提供相關的信息。

周轅也想盡快知道結果，當即跟著沈叔叔去了檢測中心，檢測中心的莫主任說用最快最先進的技術，大概也要三個小時才能出結果。

VIP接待室裏，沈昉給家裏打了個電話，他的妻子方幼君去年底見過一次周芽，方幼君脫口而出：“我有預感，周芽肯定是我們的女兒，一定是，我印象很深刻，長得跟沈晴很像，特別乖巧懂事，我還給她送了一條圍巾……”

方幼君等不及，要馬上訂票飛過來，沈昉勸她：“你要不要等等結果再說？”

“你別管我了。我現在在家裏坐不住。”

沈昉只好隨她去，他能理解她的心情，只是他又有點擔心結果會讓他們失望。

門被開，周轅進來了，他剛才在外面打電話給奶奶，奶奶沒接。

現在距離檢測結果出來時間還早，周轅小聲對沈昉說：“沈叔叔，今天是我爺爺奶奶金婚紀念日，我要趕回去……”

沈昉這才想起來今天是個特殊日子，他忙站起身說：“我差點忙忘了，你快回去吧，別讓家裏老人等急了。”

“沈叔叔，有消息你第一時間給我電話。”

“好，到時候我聯系你。”

從檢測中心出來，周轅邊走邊給女朋友打電話，此時小芽芽也剛出門。

周轅問她：“去哪兒？”

“有個《宇宙起源》的演講，我去聽一聽。你到酒店了？”

“沒有，我……我在路上。”

周芽驚訝：“你跟沈叔叔聊了那麽久？”

結果沒出來之前，周轅不敢告訴她剛才經歷的事，他怕她失望，便找了個借口：“沈叔叔忙，我等了很久才把信交給他。”

周芽好奇地問：“我奶奶的信上寫了什麽啊？”

“應該不是很重要的事。你等等我，我連一下耳機。”周轅說著開車門上車，然後坐在車裏系好安全帶，連接好藍牙耳機，然後邊啟動車子邊說：“你去聽《宇宙起源》？”

“是啊。這一類題材的演講還挺好玩的。”

“那……你的起源呢？”周轅借機想探探她的想法，他以前怕戳她的傷口，從來沒跟她聊過她的身世問題。

“什麽意思？”

“你以後會去找你的起源嗎？你的親生父母……”

周芽沒有絲毫的猶豫，因為之前很多人問過她這個問題，她說：“不會，他們都把我拋棄了，我為什麽還要去找他們。”

“萬一……我是說萬一啊，萬一他們不是有意要拋棄你的，而是因為某些原因把你弄丟了呢？”

“應該沒那麽覆雜吧。我奶奶說，我是早產兒，我親生爸媽不想花錢治療才把我扔了，讓我自生自滅……”

“你有沒有想過有這種可能，那就是你爸媽一直在找你……”

周轅竟然在這個這麽無聊的問題上跟她糾結上了，有點不可思議。

“那……那我會……那我也算是有人愛的小孩了吧。”周芽說著說著笑了，笑著笑著眼眶竟然紅了，她強行把自己的思緒拉回來，轉了個話題，微微撒嬌道：“你想說什麽呀，我是沒人愛的小孩，那你就不愛我了嗎？”

大佬馬上給出所有能給的愛的承諾：“愛。深愛。很愛很愛。哪天你要來玩游戲，我所有的裝備都送你！”

“切！”周芽笑了。

她是個很敏感的人，周轅給沈叔叔送了一封信後突然關心起她的身世來，好像有什麽不對勁，但她一時半會想不通。

……

周奶奶在酒店裏招呼客人沒聽見電話響，等她看到周轅的未接來電再撥回去的時候，卻提醒對方沒信號。

沒信號？她一看時間都快七點了，周轅這小子不會還在莊家村吧？

她打給羅姐，羅姐說：“我還在村裏呢，我中午看見他在書記家裏喝酒，不曉得是不是喝醉了，他說回去的時候會來接我，結果現在都沒來。”

周奶奶氣得有點上頭，這擺明就是故意的，莊向梅在向她挑釁，赤.裸裸的挑釁。

她找出莊向梅的電話號碼撥了過去。

第一次撥，電話被掛掉了。她又打了一次，還是被掛掉。再打再被掛掉。

估計莊向梅存了她電話，故意不接的。

周奶奶越想越氣，空了一會兒，她找別人借了個手機打過去，這次對方終於接了。

周奶奶捏著笑道：“莊姐姐，您可真是大忙人啊，我的電話全都不接呀。”

莊向梅聽出是誰的聲音了，冷笑了一聲：“周秀英，你想幹什麽呀？上次打電話來，沒被我罵夠是不是？”

“你把我孫子灌醉藏起來了是不是？做人怎麽能那麽那麽……缺德呢。”

周奶奶做了這麽多年的貴婦，心裏已經媽賣批了，嘴上卻也說不出太難聽的話來。

莊向梅聽明白了，周轅估計還沒回到家，所以周秀英以為周轅是被她灌醉刻意不讓他回去，她也不解釋，還故意激她：“你家寶貝疙瘩在我孫女房裏睡著呢。”

這話徹底讓周奶奶腦袋炸了：“他們才多大呀，你這老婆子就這樣禍害他們？你禍害你孫女就算了，你幹嘛禍害我孫子啊？你這孫女是多拿不出手，非得要這樣硬纏著我家周轅？你們鄉下人是不是這有這種手段了，幾十年都是這樣的下作。”

這話把莊向梅也惹怒了：“怎麽？周開鴻說我當年硬纏著他的？我呸！這個男人是我不要的，我要是硬纏著他，他敢離婚嗎？他不怕我去告他拋妻棄子？我莊向梅要是硬纏著他，現在也沒你什麽事，你以為你多高貴？一個賣百貨的給我扯什麽鄉下人，往上三代也不過是家裏殺豬的！城裏人了不起，有本事別吃我們鄉下人種的糧食。”

莊向梅平時不愛多說話，但是她吵架就沒吵輸過的，所以別人都不敢輕易招惹她。

當年周爺爺就不敢。

“你……你……”周奶奶氣得有些亂了方寸，趕忙找話頂了回去：“就你這樣的人，還指望我們跟你做親家……別做夢了。”

周奶奶聽著對方的語氣好像吃死了她家周轅似的，也太不自量力了。

“有些話不能說太滿，我就怕你後面要來求著哈著我孫女……”

“我也‘呸’一句送回給你，誰求誰啊？誰哈誰啊？我說過的，他們兩個別一起在我面前出現，我不認。我做人是有底線的，不像有些人就只想著鉆空子往高處爬。我等會就派車去接我孫子回來，你要是敢攔著，我就報警說你綁架。”

聽到最後一句，莊向梅忍不住笑了，“周秀英，你去報警啊，老婆子奉陪到底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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